那不勒斯学派(意大利) 持扇的女人
那不勒斯学派(意大利) 持扇的女人 17世纪
十五、十六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是西方艺术史中的华彩篇章,它不仅孕育了诸多惊才绝艳的伟大艺术家、留下了无数动人心弦的传世名作,更是开启了此后400年中西方艺术对视觉再现问题的探索。当我们谈到文艺复兴的时候,我们往往指的是意大利人对希腊罗马古典传统的重新发现与阐释,以及他们对自然的探索。在对古典原则的复兴中,意大利艺术家建立了对秩序与和谐比例的追求,在对科学透视法、人体解剖等问题的探索中,意大利艺术家寻求着对空间的再现和叙事的建构。经由古典和自然两条道路,意大利文艺复兴创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胜境,经由理论的建构和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巨匠的卓越成就,艺术家被赋予天才之名,获得了更高的社会地位。然而,艺术的发展宛如河流交错蜿蜒,百川汇聚造就了大河奔流的蓬勃生机,除了来自古典文化的源流之外,尼德兰、德国等欧洲北方艺术中心在15世纪的辉煌成就也是推动意大利文艺复兴发展的一股暗流。
15世纪欧洲艺术发展的一个核心内容是如何真实地再现自然,阿尔卑斯山南北的艺术家都在这条道路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尤其是在15世纪初的那个几十年中,当佛罗伦萨的马萨乔、多纳泰罗、吉贝尔蒂等人在探索体量、空间等问题的同时,尼德兰地区的绘画已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精湛的细节、对光线和质感的描绘以及对油画技法的革新性运用都展示出这个画派在自然主义表现上的卓越成就,以罗伯特·康平、扬·凡·艾克、罗杰·凡·德·威登等人为代表的新艺术引起了意大利艺术家和赞助人的极大兴趣。当时意大利的人文主义者巴托洛米奥·法奇奥等人在文章中对这些北方艺术家的成就推崇备至,菲拉利特等建筑师和艺术家身后留下的文献中也都表达了对北方油画技艺的仰慕之情。
从15世纪20年代末开始,佛罗伦萨的画家马索利诺就已经开始尝试油画技法,40年代之后那不勒斯、费拉拉等地的艺术家经由各种途径学习北方的油画技巧,并逐渐将这一技术在意大利进行了推广,最终在15世纪末油画取代蛋彩画成为意大利木板绘画的主要媒介。与此同时,德国版画的发展进一步加速了北方图式向阿尔卑斯山以南传播的速度,15世纪后半叶意大利最重要的一些艺术家卡斯塔格诺、佩鲁吉诺、吉兰达约、波拉约罗、贝利尼、曼坦尼亚等人均对北方绘画做过一定的研究,并有意在视觉品质上与其一较高下。从意大利艺术家和人文主义者的角度来看,北方绘画的新成就一方面满足了古希腊罗马绘画标准中对写实性和精湛技艺的追求,另一方面也是对意大利流行的人文主义价值观的一种回应。因此,从15世纪50年代开始,佛罗伦萨、费拉拉、那不勒斯、威尼斯等与尼德兰有着频繁商贸往来的意大利城市出现了购买和收藏尼德兰绘画的热潮,其中既包括来自于开放市场的普通产品,也不乏订购于名家工作室的高质量画作。
佛罗伦萨的艺术家身处当时意大利艺术的中心,尤为敏锐地认识到了这些画作为他们在技艺发展上带来的可能性。早在15世纪30年代晚期,波提切利的师傅菲利波·里皮就已经在作品中大量运用尼德兰绘画元素,并且通过对北方绘画中光色手法的学习,创作出了第一幅用黄色颜料描绘金色事物的意大利绘画。尼德兰绘画中的家居环境元素、肖像画中的风景背景以及具有错觉主义效果的建筑框架都在里皮和同时代佛罗伦萨画家的作品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1483年当银行家托马索·波提纳利将尼德兰画家胡格·凡·德·古斯著名的“波提纳利祭坛画”安置于新圣玛利亚医院的教堂中时,更是引起了整个佛罗伦萨艺术界的轰动,一时观者如堵。当时佛罗伦萨最负盛名的艺术家吉兰达约不仅对胡斯的作品进行了详细研究,还在自己1485年完成的重要祭坛画《牧羊人来拜》中直接引用了“波提纳利祭坛画”中的人物造型和图像体系,这种借用既是致敬也是竞争意识的体现。由“波提纳利祭坛画”带来的北方风潮在佛罗伦萨并不只是一种个案,汉斯·梅姆林《耶稣的祝福》一作也曾在这里引发众多艺术家的临摹热潮,其中最杰出的临摹之作即出自吉兰达约之手。
佛罗伦萨主教本尼迪托·帕加格诺迪将梅姆林的《圣母子与圣徒》三联画运入佛罗伦萨之后,巴托洛米奥修士、比亚乔·德·安东尼奥等众多佛罗伦萨画家都在自己的作品中引用过其中的细节,对这件作品风景背景的借鉴和学习尤为普遍。当一幅出自扬·凡·艾克追随者之手的《圣方济的圣痕》抵达佛罗伦萨之后,同一时期甚至出现了十余件借鉴此作元素的绘画作品。对于佛罗伦萨艺术家而言,这些北方杰作中对自然细节的精细刻画、对物质质感的卓越处理、对如画风景的描绘以及对宗教题材哀婉情感的表达都为意大利画派提供了一种新的绘画解决方案。在波拉约罗、波提切利、达·芬奇的师傅委罗齐奥等名家笔下,我们都能看到他们对尼德兰绘画中风景模式的借鉴和效仿,而里皮、吉兰达约等画家更是对北方绘画的技巧与图式都进行了系统性的研究。在吉兰达约门下习艺的米开朗基罗早年也对北方艺术颇有兴趣,曾经用蛋彩画的形式临摹过德国艺术家施恩高尔的版画作品《圣安东尼的折磨》。尽管在此后米开朗基罗的创作中很难看到明显的北方元素,不过他在1492年雕刻的浮雕《拉庇泰人和山陶尔的战斗》中交错纠缠的人体关系尚留有一些源于《圣安东尼的折磨》图式的影子。我们可以看到,即便是最具原创性、最具意大利艺术性格的艺术家身上,也曾经拂照过来自北方艺术的光影。
除了佛罗伦萨之外,北方艺术的成就同样对威尼斯、帕多瓦等意大利北部的文艺复兴重镇也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这里的赞助人收藏了许多来自北方各个地区的画作,其中包括梅姆林、包西、丢勒、帕特尼尔等大师之作。威尼斯画派的奠基人乔凡尼·贝利尼在肖像画的模式、绘画素描底稿、错觉主义手段、风景背景的描绘等种种方面都大量吸取了尼德兰绘画的成就,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具有威尼斯特色的抒情气质和光影表达。同样,威尼斯盛期文艺复兴的泰斗提香早年也研究过包西和丢勒等北方艺术家的作品,并在后来的祭坛画创作中多次引用北方艺术的图式。阿尔卑斯山南北的交流绵绵不绝,北方艺术为意大利带来了新的媒介、对光线和色彩的新认知,以及对自然细节无尽的关照,滋养着15世纪意大利艺术繁花似锦的春色;而当意大利文艺复兴走向成熟的盛期,他也将回馈给北方艺术优雅和谐的理想世界和浑厚庄严的古典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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